第一章:那是犯罪者
「林柏,你在看什麼書?」我回過頭,旁邊說話的是不知何時出現在這個圖書館的古老師。
「是你啊……」
小息時圖書館都有一個當值老師,今天正好就是他來圖書館當值的日子……
早知道是這樣,我就不來了。
他裝作不在意地瞄了一眼書封,明知故問道:「是厚黑學嗎?」
「……沒什麼。」
這是一所以升學為主的私立學校,在招收學生時,標榜擁有藏書量豐富的圖書館﹑相應的輔助教學設備﹑精英的名牌教師等等。
總之就是讓學生無不在學習當中的學習地獄。
「我說……你這個年紀的學生不是應該傻一點﹑不用腦一點﹑天真一點﹑正邪對立一點﹑善惡分明一點——」說著這話的同時,他把我捧在手上的書拿走,再把漫畫三國志塞到我手中,「看些青春熱血的書吧!」
「我覺得看什麼書,有自由選擇的權利。」
話是這麼說,不過我並不抗拒讀三國志。那是一本充滿了陰謀和人性的書。
「嘛﹑你是對的,只是這本書的首給被老師討取了。」古老師臉上保持著微笑,但沒有把厚黑學還我。
厚黑學被他一騎討了嗎?
又不是什麼蠢事,不用這麼熱血吧?雖然那本厚黑學的文字就似那些銷量不怎麽高的推理作家,一個個小算盤被我完全看穿,就像那些垃圾的複雜文學一樣,被我猜透,但還是有一讀的價值——
因為某個叫平板的日本人不是說過:暢銷的不一定是好書,不過一定有其可取之處。
正當我思考著的時候,古老師又問道:「話說你有什麼理想嗎?」
突然轉換話題像是有點狡猾。
我立即反駁道:「在這個地方與英文老師談理想?好像有點奇怪,而且我又不是要交志願調查表。」
「不一定呢!雖然我不是你的班導師,不過老師和學生談理想才是他們的本業。」
我冷笑著,「雖然老師說的話像聖潔天使一樣,不過你現在的樣子,似乎更像一隻惡魔……其實你只是想知道我到底為什麼想讀厚黑學吧?」
「呵呵。」他歪了歪頭,輕笑道:「當惡魔也不錯,不是嗎?」
「這東西誰知道呢?」
「當惡魔比當天使更麻煩,因為天使只要出場,不用說話,就會有人自然追隨;而惡魔想要有人追隨,就要利用口才,就要明白對方的心理,要用盡一切的辦法,才可以讓人追隨,而且……惡魔還要守約把之前誘惑的事情都完成。」
「哦,原來還有這樣的解釋嗎?」我不屑地問道。
古老師似乎不在意的態度,哈哈一笑:「我們也只是復讀機,把聽完一次的言語再說一遍……而且這樣的惡魔還算是惡魔嗎?這麼努力的惡魔,他為的到底是什麼?」
是哦……
努力成為惡魔嗎?還是他本身只是個想要努力做出自己想要完成的事,才自甘墮落成為世人眼中的惡魔呢?
我感慨地說道:「他已經可以成為天使了。」
「咳!」一陣聽起來十分故意的咳嗽聲打斷我和這個無聊教師的白痴對話。
黑長直髮的女圖書館管理員,對著大聲交談著的我們警告道:「就算是老師和學生的正常交流,也不可以在圖書館大聲交談。」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「對不起。」
我們兩人馬上向她道歉,瞄了一眼那些還在圖書館讀書的同學,似乎視線全都集中在我們身上,有的還在掩嘴偷笑。
「一會上課時再見吧。」古老師受不了這樣的視線壓力,把厚黑學丟回給我,逃走了。
作為犯罪者的我,也受不住那些目光。明明一個美好的小息時間,就被那個愛八掛的古老師給打亂。我嘆了口氣,把書放回去書架之後,也像古老師一樣落荒而逃。
穿過樓梯,我沿著走廊往教室的方向走去,走廊滿是臉上帶著笑容的學生,有的是剛剛參加完學部的活動,有的是外出吃飯回來的學生,當然也有是為了「表現出開心」而開心笑的學生。
表面看都是些滿足於學校生活,盡是充實的學生。
只是這樣的假象般的氣氛維持不到十秒,就被接下來出現的傢伙給破壞了——
氣氛變得壓抑,所有人的笑聲和音量都收細。那不是因為我,而是迎面而來的一個女生。
她稱不上普通,這個時間才上學的人全校只有那麼一個,就是我眼前的方雅姬。
尖尖的瓜子臉上塗濃厚的姿粉,讓本黃種人的皮膚,幾近變成全白;嘴唇上更是塗著鮮艷的口紅,紫羅蘭色的眼影,沒有扣上鎖骨鈕釦,半開領口的衣著,就像婊子一樣。
不論那身誇張的化妝,她身上的飾物也絕不算少。
左邊耳珠帶著銀光閃閃的耳環,雙手是鈴鈴鐺鐺的手鐲,頸上有著彰顯個性的骷髏頭項鍊,加上她把校服皮帶換成帶窩釘的重金屬搖滾風腰帶。
在我一直靠近的位置,可以隱約看到在鎖骨上幾個水印彩繪,以及那粉藍色的蕾絲花邊……
要讓我跟她說一句話,就只想告訴她——「你大概是來錯地方,這裡不是搖滾音樂會!」
不過沒有一個同學敢這樣跟她說話,而低調的我也不會。
「看什麼看!」她瞪著我。
我裝作靦腆地笑了一下,加快腳步。
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就打敗我,我是低調的犯罪者。只是蕾絲花邊而已,要多少有多少……如果我去買的話。
「神經病。」
我聽到了她用不低不高的聲音罵道。被別人罵的感覺不會好,但這位女同學絕不是我惹得起的存在。
方雅姬是這個班級之中最奇怪的人。因為她有特權,但絕不是依然校長孫女的身份,而是因為她有打破這個規則的能力——暴力和威嚇。
破壞者。
這是我給她的評價。
斜陽由窗戶外照進教室,平平無奇;有一塊黑板,寫滿了字;有一些粉筆,長短不一;四十五套學生用的桌椅,坐滿學生;一套教師專用的桌椅,放著教習。
站在黑板前的是我們班的班導師。
由教室門口處數過來﹑第七行﹑轉左﹑第四個位置﹑沒有個性的窗戶旁,那就是我所在的桌椅,是一個不顯眼的位置,旁邊沒有可以供插班生坐的空位,完全展開了神奇的事件。
左邊是加裝了防止室內的人逃出去﹑外面的人爬進來的鐵欄柵,就像是個牢籠般的鐵製窗戶。
因為近走廊的牆沒有窗戶,加上那個鐵窗的原因,進出這個教室只有一個正常途徑,就在教師桌右方的門口。
前方座位是個胖子,男性。
端正的五觀,四肢建全,就外形來說算不上醜,只是胖了一點。依我一直以來的觀察,他的特長是善於融入班級氣氛。再正確一點來說,就是一條應聲蟲﹑一根沒有自己主見的牆頭草﹑一顆被風擺佈的風信子,與其他正常的學生一樣害怕孤獨。
後方是則是個女生。高瘦﹑滿街都是的普通臉蛋,大略估計身高是一米七,女生中算不錯的高度。因為沒有留級的關係,與我一樣是十七歲,不過在普通性方面比起胖子就稍有不如。
沒有性格就是她最大的性格。雖然有些地方與前方的胖子一樣算是應聲蟲的一族,不過最大的特點是多了一個愛投機不愛努力的惡習。
跟我同沒有交集,只是她不時把橡皮擦掉到地上,讓別人去幫她撿起來。感覺這個舉動正是為了吸引我右方男生的注意而進行。可惜她並沒有成功過一次……
因此每次都在過一分鐘之後,由我來幫忙撿起,再放到她的桌上,她再一臉不爽地跟我道謝。
就我個人的感覺來說:她是個討厭的女生。
但。
右方的男生到底有什麼吸引她呢?
英俊﹑瀟灑﹑壯健﹑萬人迷﹑現充……應該這樣說,世上可以用來讚美一個高中男生的形容詞加到他身上,都毫不過份。
注意!是一點也不過份。
因為他就是那種典型少女漫畫的男主角,身高近一米八五,七十公斤的體重,模特兒的臉蛋,微捲的王子髮型。在我眼中他唯一的缺點,屬於偏瘦的類型。最可恨的卻是他擁有完美的模特兒身材。對任何男生來說,他的存在也是個不平衡。
性格開朗樂天﹑合群而不做作﹑愛助人而不邀功﹑永遠笑臉迎不會生氣,同時還是校隊的藍球隊隊長,更有一個體操隊的學姐作女朋友,是個生活充實的現充男生。
要我給評價的話,那就是完美的男高中生,世界需要這樣的傢伙存在,沒有他,地球也許會停止轉動也說不定……
說笑,沒有誰這地球也不會停,包括我。
「各位同學打開課本第十五頁,由上一課結束的地方開始……」
小息之後是數學課。
「這一道『困獸之鬥時作戰戰士的極小值』題目有人知道如何解嗎?」
每個人都說學校就是和朋友一同愉快學習的地方,不過我更認同另一句話,學校比外面的社會更加殘酷和虛偽,是一個相互比鬥的角鬥場。
這裡階級分明:每一個位置的人都不能超過他所能做的事。
「沒錯,若月同學的解法正確。」
打個比方,以我為例子。
刻意不去和模特男發生交集的我,正是生活在金字塔最下層的居民。像我這種人,任何時候都只能靜靜坐在一旁觀看,要是超越了自己的身份,如在班會上舉手發表意見或是在體育活動時帶熱氣氛,那麼所有人都會用不屑的目光望著你。
意思大概就是在說「連你這個人也夠資格說話?」的表情。
我這種底層的人永遠佔大多數,因為金字塔的底部是最寬,前方的胖子﹑後方那個像路人一樣的女生,全都是我這層的住民。
「這個微分之後『作戰的戰士還可以對戰多少隻魔人』的解法有同學要嘗試一下嗎?」
不想這樣嗎?想要提升自己的階級?
還是有很多方法的。
其中一個就是像路人女向最高階層的模特兒男拋媚眼,讓他成為你的男友;相對男生就找一個高階層的女友。
成功了的他們就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,由最低層升上到最高層。完全不用努力,變成個高貴美麗的高層花瓶!
「不錯,雖然在第三個等號時就出錯,這邊的次方應該是抽出,因為『戰士會倒下不會戰死這個條件』,所以不是……」
另一個就是附和他人。
慢慢努力地將志同道合的人組成小團體。慢慢累積實力,由小團體變成中團體,以漸進的方式進發去下一個階層。
成為大團體後,要是他的這個團體能確立在班中主流地位,那就更可以一躍成最高層的住民……
好像有點遠了。
「噹——」下課的聲音響起。
「上午的課就到這裡,大家要記得吃午餐哦!」既是班導師的數學老師,說出了下課的台詞。
在我思考的時候退出教室。
不論是低階還是高層的同學,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就馬上將書本合上,開始這天的午休時間。
今天的我與其他人同樣,是沒有個性的校服,沒有奇怪的飾品,一頭不突出的短髮,合群的背包,與往常一樣,在低調中完成上午的課。
「若月,過來……」
「好——」
身為低層學生,午餐的食物和飲料要早早準備在桌子上,而且為了不讓其他同是底層的人有不應該存在的壓力﹑不讓高層同學有不應該的注意,食物的種類一定要是底層居民的正當食糧。
例如麵包﹑炒麵﹑昨晚晚餐吃剩的飯菜等。
絕不可以是高級食品,更不可以出現愛心便當。如果是單獨一人的話,絕不可以吸引他人來交換食物,這是「錯誤」。
飲料亦不可以選獨特而且難於在正常市場入手的東西,如我最喜愛的Dr Pepper就是太有性格的飲品。只要一放到桌子上,就會有人追問,吸引所有人的眼球。
所以那是禁止事項。
「你今天吃燒雞嗎?」
這時最好的選擇是紅茶和隨處也可以買到﹑完全沒有個性﹑像是複製貼上的紅白色碳酸飲料。
重複的東西,不會有人看厭。
「嗯,他也分我一點卷蛋。」
當所有的準備都完結後,低調的低層學生還有一件事要做,就是把耳機塞到耳朵……
就算沒有放音樂,那也是必需存在的手段。最大的原因其實是讓其他人知道,我沒有聽他們的對話,看向他們只是因我無事可做,那是種無意識的反射性行為。
最後的準備也完結後,就可以把麵包的包裝拆開,一邊吃著麵包,一邊觀察其他同學——這時有自己團體存在的同學,早就把桌子拼到一起,開始他們假裝不孤獨的校園生活。
幾個少年少女正在大笑著。
「哈哈……」
「對嘛,那樣的東西很好玩。」
本班最大也是本班的最上層團體,團體長正是模特男,團員都是可愛美麗的女生﹑風趣幽默的男生——各種爽朗笑容的聚集體。
正要離開這個教室他們,應該就只有這些人才會相信「學校是和朋友一同愉快學習的地方」的謊言,這個不是事實的大謊言。
……真是美好的青春故事。
身後的路人女早早就離開自己的座位,走到教室另一邊,加進一個小團體裡。表面上她們是個不入流自娛自樂的幸福小團體。
不過只要仔細看的話,就會發現一點不同,那情況就像在雜音中找到節奏一樣。
吃飯的時候明明是朋友,三人卻沒有互相交換食物,這反映出她們的自私個性,當然這可能也是我的一己之見。
不過更大的問題是路人女每次喝完飲品之後,都會下意識把寶特瓶推前向那些女生的桌子,接著另外兩個女生在她同樣的動作後,總是不為意把食物以及飲料,一點點的拉後。
一個在心理學上拒絕她人的行為。
這是一個訊號,路人女想要和眼前兩人搭話,可是在我看來,其餘的二人都只是想利用這個三人的小團體,來向其他的同學表示:自己並不是孤獨,我也是有朋友的。
三人的關係半點也不融洽,路人女想要更接近對方,可是那兩個女卻完全沒有這個意思。三人只是暫時組合的團體,證明路人女只是底層的居民,就連同性也對她投機的性格反感。
由她們那個動作來看,這不是真正的三人團體,也許只是二加一,甚至是一加一加一的孤獨團體。
反觀我前方的胖子,他所在的團體只有兩個人——他和另一個矮小男,但卻十分融洽。矮小男不時在胖子的飯盒之中,偷走一兩件炸雞,然後又笑著把自己的豬肉塊拋回給胖子。
可見兩人是朋友……
嗯,如果沒有困難出現的話,會是一直的好朋友,如果有出現難關?
那種未發生的事,誰知道呢?
就算世界怎麼殘酷,對努力的人,它總會給一點希望,儘管不多,可以總有那麼一點。就像胖子一樣,要是再多找幾個矮小男一樣的朋友。大概可以很快擺脫底層的生活成為中層世界的人,而投機的路人女?只能等待,等待蘋果可以反地心吸力,向天空上飛去的一天。
當然,在吃完麵包之後,還有一點:一定要清潔,要多注重衛生才行!
這個不論是犯罪者還是正常的普通人,也要注意的地方。
由衛生間回來後,本來平和氣氛的教室也變了。
「你小子吃屎了嗎?」
尖銳的高音傳入我的耳朵,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讓正常人驚訝得不知所措的畫面——
在教室的角落中,方雅姬和她的團體,正向那座位於我前方的胖子施行暴力。一拳一腳,狠狠地抽在胖子的身上。
很可憐,但沒有人伸出援手,就連胖子的午飯朋友矮小男,亦在袖手旁觀。
唔……
會在這種情況伸出援手的人,現在都不存在這個教室中,老師因為離課堂開始還有五分鐘,所以不在;正義而且喜愛校園生活的模特男團體也不在。
剩下的都是隨波逐流的同學:因害怕而掩著眼睛的女生﹑因驚慌而不敢面對的男生﹑因屈服而顫抖著的同學﹑因……因各式各樣原因而不作為的人。
那包括我。
雖然我由出生開始就於武館中長大,拳腳功夫算不上差,每天都有接受武打的訓練,但是我不會﹑也不可能,幫助那些可憐的人。不是我無情,而是這是角鬥場,勝負是只能依靠自己。
當然也因為是「可憐的人」在過去做了讓人「可恨的事情」,才有現在使人感覺「可憐」的境況。正如方雅姬一樣,她一定有「可憐」的原因,才會做出讓人覺得「可恨」的既成事實。
「切……」方雅姬瞪了我一眼,輕碎了一口。
方雅姬和她的團體並不在我所列出的階層中,她們更不是底層住民,要認真分類的話,就是在規則之外﹑體制之外﹑法律之外,不論是誰都要讓道給她的破壞者。
話雖如此,因為在打鬥時,推門進來這種礙眼的行為,讓所有人都注視向我,所以我還是間接幫助了胖子他。瞬間低下頭,裝作怕事的模樣,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。
方雅姬幾人似是沒了興致,高聲威脅了胖子幾句之後,就嘻嘻哈哈的回到座位,像平常一樣大呼小叫。
儘管方雅姬和她的團體已經離開,但並沒有人拉那個還在角落的胖子起來。他就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,跌坐在那個漆黑的角落。
回到座位,我把手放到桌子上,支起下巴,閉上眼睛,就似審視自己的大衛像。可惜,想的不是影響世界的大事,也不是什麼有趣的犯罪計劃。
腦中的念頭和問題,就只是——要告訴老師嗎?
「那個人真是過份呢。」
「是啊。」
在下一刻,我否定了自己。
就算在這裡說著她很過份﹑她很可惡﹑她不知所謂……
也絕對沒有一個人會告訴老師,更沒有人會幫助他。因為被打的只是全班之中的底層胖子。
「只要不是打在臉上就沒事吧?」
「是呢……」
沒錯,只要沒被胖子的家人發現,基本上就會不了了之。
不管閒事,是我們底層學生在學校的生存法則。
「……要去告訴老師嗎?」
「我才不會去。」
「而且告訴老師也沒有用吧,那個可是她哦!」
「沒錯,太可怕了。」
告訴老師事件就可以解決了嗎?同學間的事情,不能依靠外力解決。
或許老師來了之後,胖子不用被打,方雅姬受到訓斥。兩人似乎也得到應得的東西,一切就像是解決了一樣。
可是……
被打的人不明白,他會被打其實也有自己的問題;打人的傢伙不會明白,打人也是有分對與錯。
他們和我們最後都只會知道——「暴力就是不對」。
因此結論為暴力不能使用。
「就像小人一樣。」
「沒錯,像個金手指一樣噁心。」
更多的問題是告訴老師那個人在班級的形象會降到冰點。
那個人會使其他人感覺到他是會告密的「金手指」,接下來等著他的就只能是被疏遠﹑刻意保持距離地對待,不一而足。
「多一事不如小一事吧。」
「反正明天就好了。」
「又不關我的事……」
這些事情都與我沒有關係。胖子這個同學,只是我觀察的其中一個對象,到現時為止,他還不是我的目標,我沒有計畫去為了他而犯罪。
坐回到我自己的位置,從背包中翻出英文課本,接下來的課是我最不擅長的英語。
「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,現在開始上課,打開課本第十七頁。被動句和……」
同一個開始的模式,就像剛剛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:胖子沒有被打﹑方雅姬沒有打人﹑我們沒有看到——
翻開了書本,第十七頁上寫著的課文沒能吸引住我的眼睛,嘆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前方,伏在桌上雙肩一動一動似是抽搐的胖子——他哭了。
原因應該不是被方雅姬打很痛……
「有人自薦念課文嗎?」
天下間除了母親那個不正常的女人之外,一個正常的女生是不可能有多大的力道。因此我覺得真正的原因是中午還和他有說有笑的矮小男,在剛才那一刻沒有幫忙——
「林柏。」
古老師突然對我做出了一個微笑的表情,也是我不專心而被他發現到的提醒。
我站了起來,可是腦袋一片空白,這傢伙怎麼每次都會識穿我在放空呢?
「這個I want play a game應該是作者故意的,那他到底想表達些什麼呢?」
「欸……」
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那個作者到底在想什麼屁話,這又不是哲學課,我又不是超能力者!
「林柏?」
我硬著頭皮,支支吾吾地瞎扯道:「就是﹑就是提倡﹑提倡兩性平等的重要性,因為那個作者似乎是女權主義的作者嘛……就特別用這樣奇怪的造句方式……嗯﹑那兩個動詞啊……我覺得那個﹑大概就兩個同樣時式……是這個意思……吧?」
本來還有點喧嘩的教室,突然靜了下來。
古老師拍了拍額頭,「下次不知道就直說好了,還扯個女權主義,你那死魚般的眼神已經出賣你了。」
「哈哈。」
「嘻哈……」
「切!」這樣的冷笑話竟然也有人在笑,真的不太明白現在青年笑點低到哪一個地步,而且死魚眼的代表不正好是梅蘭芳,他不也一樣成為名人,所以請不要看不起死魚眼。
「坐下吧,不要再在上課時走神。」古老師擺了擺手。
「知道。」
他這樣說,我也沒什麼可以反駁的。但同意是一會事,實際又是另一回事,我再次扮作集中精神地聽課。英文本就不是我喜歡的科目。比較起來,還是喜歡想些有的沒的。
——錯的真是矮小男嗎?
不是,我明白錯的並不是他,他只是一個遵守這個學校的規則,生存著的人。
那錯的是誰?
要是真的需要找一個「人」出來認罪,那錯的就是胖子,因為他相信這種由午飯時間建立起的友誼,以及他對這友情的信任。
另一群錯的人,就是宣揚「友誼是世上最偉大」的上層住民們。
——學校是殘酷的。
一個擁有「正常思維」的學生是不會違背潮流和大勢。任何人都會潛移默化地把自己放在多數那一方。
大家都說著「大家都是這樣」﹑「我也是跟著他而已」﹑「他和我一樣都做同樣的事」之類的話。
因此——
聰明的領袖會先立在多數的那邊,再拉攏其他人,接下來不論領袖的發言有多離譜,只要他是「多數人」,那他就不敗不倒。
只有熱血的笨蛋才會由多數的一方走出來,走到少數那處,指責多數人的錯誤。
後果是什麼?
被掩埋﹑被孤立﹑被打倒。過了一世紀才會被人記起,在屍骨已寒時,再被多數派的人熱捧為「人民的偶像」。
多諷刺。
這是在學校中﹑歷史裡也時有發生:貞德死後,被燒死她的那群人追封成聖女;岳飛被斬首之後,那些多數派的人給他建廟﹑建祠。
可是他們生前有人做過可以挽救的事情嗎?
我們都是多數人。
不作聲﹑不作為……那就是在不正解世界裡的正常做法。
因此在任何地方,多數人才是正義,多數人才是真理,多數人才是正確。一切少數者,都是罪犯和錯誤!
「——鈴。」
一堂課過得很快,教英文的古老師收拾好他帶來的教習,準備離開。只是在他離開之前,卻對我和另一個人說道:「林柏和方雅姬放學之後來教員室一下。」
「什麼——啊!」方雅姬不滿地叫嚷起來。
古老師不滿地瞪了她一眼,說道:「英文作文要重作。」
「是。」我急忙打完場,點頭應道。
沒有等方雅姬的反抗,英文老師就急步離開教室,下一課的老師已經站了在教室門外等著。
留言列表